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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志成 ‖ 乡村野台子戏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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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文/刘志成

    读小学的时候,每年的春夏之交,也就是春播刚刚结束,小苗陆续破土而出,铲蹚尚未开始之际,庄户人家便有了那份难得的短暂的清闲。乡亲们自然十分珍惜这段时光,趁着清闲,做些眼前要紧的农家事。有些人搞泥抹小修,赶在雨季前把该抹的都抹了,省得到时候抓瞎;有的垒猪圈、修鸡架、搭狗窝、拾捣拾捣牛马棚什么的,借此机会把庭院里的零星小活都尽可能做完了,免得以后不得空;也有的在自家的小园子里播些瓜果、蔬菜或其他作物,园子小些的,都是蔬菜和瓜果,园子大些的,除去蔬菜和瓜果,则基本上播种和大田一样的作物,以增加收入;还有一些家中闲杂事少的人,南北二屯走亲戚、会朋友或保媒拉纤、吃吃喝喝、推杯换盏。乡下人,一家有一家的活法,谁也没见啥都不干,到秋饿死个仨俩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这一时节,正是庄户人播下希望,耐心等待的时节,也正是乡村唱野台子戏的最佳时间。按现在的话讲叫送戏下乡。其实若不是农闲时节,你就是演得天花乱坠,老百姓哪有那份儿闲工夫听你闲嘣!他们的心思全在地里那些纷纷拱土的庄稼上呢,那可是一年的希冀和指望啊!

    

    唱野台子戏是我们那儿一种最热闹、最有意思、最能吸引人的事情了,更是人们最难以忘怀的乡愁。那时候,庄户人的精神生活实在是太枯燥了。有这样送上门来,既免费又享受的好事儿,谁能错过呢?有人说了,到城里不也可以去戏园子瞧瞧嘛?话是可以这么说,可庄户人实在,你让他拿着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儿赚来的几个钱去戏园子享受,他才不干呢,有那些钱干什么点不好?最低也可以打点油,添点盐什么的。倘若真的那么做了,庄户人保准送你三个字:败家子。

    

    野台子戏开演的前几天,为了让群众尽可量地都参加,先是县上通知公社,公社通知大队,大队通知生产队,最后生产队挨家挨户通知,几乎家喻户晓,三乡五里,尽人皆知。

    

    野台子戏突出一个 野 字。选一个大一些的村子,同时也兼顾附近的村屯,在旷野里选一个较平坦,能容纳万八千人的大空场,条件好些的搭建一个坐北朝南的临时戏台,用苫布或席子把四周和顶棚遮盖起来,条件差的选个中间高,四周低的土包,稍加修整,以土包为台,也可以走马演出。

    

    到演出这一天,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、扶老的、携幼的、坐车的、骑马的、步行的,人们仿佛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,向着戏台子而来。为了抢占最有利的观赏位置,有些稍远村子里的人们,很早就从村子里出来,花花绿绿,叽叽喳喳,结伴而来。台前台后,台左台右,摩肩接踵,人山人海,那场面大了去了。来得早了,待在里面的人想出去一下都是个难事儿,撒泡尿回来的时候,再想坐到原来的地方几乎不可能了。人声鼎沸之中,你拥我挤,大呼小叫,加上一些小贩儿的叫卖声,简直就是一锅粥了。往往在这个时候,演戏的人最有经验,他们怕乱糟糟的出点什么事,为了稳定场子里的秩序,就把锣鼓家什敲上一通,一是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一下;二是告诉你快要开演了。你还别说,这一招还实在奏效,正在大呼小叫的立刻没了声,到处乱串的立即收住了脚步,打打闹闹的立马打住,哭闹的孩子也不哭了,满场子一下子静悄悄的了,都眼巴巴地望着台上,生怕漏掉了什么。

    

    锣鼓家什响了一通又一通,就是不见台上开戏,连个人影都没有,就又开始乱哄哄地喧闹起来。

    

    那些精明的小贩们,平时在乡里是很少见的,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,背包摞散的、推车挑担的、手提肩扛的,沿着场子四周各自占据一块阵地,扯起嗓子卖力地吆喝,仿佛是在和台上的锣鼓家什叫板一般。他们的嗓子极好,叫卖声穿透力极强,不论你在哪个角落,几乎都能清晰地听到他们叫卖的是什么。更让人叫绝的是,倘若是最里面的人要买什么,别人根本听不到招呼,他们在场子外面,离多老远就知道买啥买多少。而且在别人寸步难行的情况下,只要他们低低的一声 借光嘞 ,看不出费多少力气,便来去自如,完成了交易。还有些小贩们更是精明,在场子外面合适的位置搭一个棚子,拾捣干净,置上锅灶、桌椅中科公益爱心、板凳什么的,立马就成为一个乡间典型的小饭馆、小酒店,出卖些小酒菜、包子、馄饨之类的快餐。有如此雅座赏戏呷酒,自然很是招徕顾客,当是人满为患。当然了,那些没有特殊准备的小贩们也有自己的高招,支个铁桶,放上个平底锅,就能摊煎饼、烙火烧。再没有准备的就推个独轮车卖切糕,挑着担子卖小零货,拎着个篮子卖汽水,相比收入也是不菲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

    要数受欢迎的小贩,应推买糖人的为最。大人小孩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,走了里边的,进去外边的,忙得小贩满脸淌汗,顾及不暇。花鸟虫鱼神仙妖怪,色彩艳丽,形象逼真,惟妙惟肖。现吹现卖,既可以一饱眼福,又可以一饱口福。况且花钱不多,足可讨得小孩子欢喜一阵子了。对舍不得错花一个子儿的庄户人家来说,无疑是最经济最实惠的了,何乐而不为呢。

    

    也有头脑活泛的庄户人,把舍不得吃的鸡蛋、鸭蛋、鹅蛋拿来,学着小贩的样儿煮熟了卖,也好换些钱,添补家用。实在没什么的,家里又缺零用钱的,也难不倒他们,把头一年攒下的葵花籽儿、大苞米炒了、爆了,也能卖上个元八角的,以备日常用。

    

    和大人不同的是,我们这些读书的孩子,是学校提前串了课,统一组织来的。由于老师的带领和管理,有一定的组织性、纪律性,我们往往被安排在最前面,也能压住阵脚。那些还没上学或是不上学的孩子则不同了,不但不能享受这份待遇,还被大人呼来唤去,淘气的还要被大人撵得乱串,不得消停。

    

    等待是无聊的。只听锣鼓家什一响再响,就是不见大幕开启。偶尔有人在台上走动,也不见扮相,比比划划,不知所言,想必是戏班子里的人怕哪里有不对的地方,出来检查检查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长时间,又是一阵锣鼓家什响,响毕,大喇叭里传出了非常好听的音乐,很是优美。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一首民族器乐合奏曲,怪不得那么动听呢。

    

    戏台上的大幕终于徐徐拉开,戏正式开演了。

    

    庄户人的感情是真挚的、淳朴的、又是爱憎分明的。明明知道台上是在演戏,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,很快就被剧情拉着走了,仿佛他们就是其中的一分子。他们仰着脖子张着嘴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,跟着戏里的人物来回跑。这个时候,谁要是不注意碰了一下,当即就会对你怒目而视,极其不满,生怕误了每个细节。演员在台上十分卖力,演到悲伧处,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掉,甚或泣不成声。再看看台下,老百姓也是十分的投入,有的泪水双流,有的掩面抽泣,也有的鼻涕一把泪一把,全不顾周围有多少人,尽可纵情释放。演到精彩处,开怀大笑,毫不羞涩,毫不掩饰,容光焕发,神采飞扬,完全是另一副样子。

    

    我私下以为,戏就是戏,演也演了,看也看了,还能怎么样?岂料这戏还真能教育人,感化人。尤其对那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庄户人来说,无所谓戏里戏外,说的讲的演的都是亘古不变的老理儿。我们村的黑子和大丫相亲相爱了很多年,双方父母都掐着腰别着劲,死活不同意两人处对象。这两人自从看了《牛郎织女》《白蛇传》后,十分欣赏剧中人物追求爱情的精神,勇敢地站起来,痛斥封建婚姻观念,最终两人走到一起,结为伉俪,成为当地农村青年自由恋爱的榜样,至今还被传为佳话。其实,书读多了,世面见得多了,这样的事情也就知道的多了,一直到我后来参加工作了,基于对乡村野台子戏的那份情感,一直对文化和戏剧事业情北京治疗白癜风多少钱啊有独钟,退休后还时常参合其中。

    

    台上的戏演完了,台下的人们骚动着各自寻伴,收拾家什往家走,依然是叽叽喳喳,不过全是戏里的事情,无拘无束尽情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,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也无所谓。

    

    有人说,我们那儿的野台子戏就是社戏。它们确有相同之处,首先演的都是戏;二是我们那儿的野台子戏虽然突出一个 野 字,但有时也搭台演出,社戏有时也在露天搭台唱戏。不过它们也不同过的地方,社戏是迎神赛会性质的戏,一般在庙堂或戏台上演出,多少带有祈福求助的味道。而我们那儿的野台子戏则完全没有社戏的那些内涵,演出的内容或古或新,完全是生活艺术的升华。无论演出效果如何,完完全全是为了娱乐群众,让农闲的庄户人敞开心扉,纵情释放和宣泄。故,野台子戏颇受乡亲们的欢迎,至今我们那儿还有唱野台子戏的习惯。

    

    作者简介:刘志成,中共*员,1941年2月11日生于吉林省长岭县大兴乡保安村,1964年7月毕业于吉林省通榆师范,曾担任中共通榆县委办公室主任、通榆县人民*府副县长等职。多年来致力于业余文学创作,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作品。以散文见长,同时兼及小说、报告文学、随笔、评论等,作品散见于国内有关报刊杂志。主编了文集《世纪鹤乡之声》,同文友撰写了《树大不忘根深土--韩子平传》。曾被评为吉林省业余创作积极分子,并受表彰;亦曾获得白城市《绿野》金牛奖,《树大不忘根深土--韩子平传》获得白城市文联二等奖。现为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吉林省民协会员、白城市民协名誉主席、通榆县民协顾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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